然我并不认为隔壁间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存在,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一阵恐惧。我甚至不敢东张西望地去追究这个声音发出的原因。只是慌乱擦了擦屁股、提裤子的同时按下冲水,只想尽快离开洗手间。
就在我拉开洗手间门上插销、打开门的那一瞬间,我听见了“咔嚓”一声,隔壁间的插销几乎与我同时被人给拉开了。
从前,我在电视上或新闻上看见某个人处于危险状态中慌乱无措的模样,我都会认为,如果换了我绝对能够冷静处理,避开危险。但当某种危急情况在我自己身上发生的时候,我才明白,我根本就动不了。只感觉到心脏急速跳动,大脑因缺氧而有点轻微地嗡嗡作响。我一手扶着半开的厕所门,脑子里面完全没有任何想法。
接着,我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孔雀蓝。
在两个小时前,当我看着赵校长穿着那条渐变色的孔雀蓝长裙的时候,对于这条裙子,我还大大地赞美过一番。此刻,裙子依旧是那条裙子,人却好像已经不是那个人了。
赵校长手脚并用,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隔壁间的厕所里爬了出来。没错,是“爬”。在看到拖在地板上那条孔雀蓝长裙以及那头大波浪卷发的一瞬间,其实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赵校长摔倒了。但这个念头刚生出来,就立刻被打破了。因为在整个“爬行”过程中,赵校长的脸一直是冲着我这边的。
她的侧脸几乎贴在厕所的地板上,五官扭曲,用“狰狞”二字形容最为贴切。如果不是那条裙子和那头卷发,我根本无法将地上爬着的那个东西与“赵校长”联系到一块去。可想而知,这一幕发生在我眼前的时候,我是多么惊恐,并且惊大于恐。
她从我面前迅速爬过,脸对着我,眼神里分明含着笑,却是一种极为狰狞可怖的笑。就好像,它现在并不屑于把你怎样,但却有能力随时将你碎尸万段,让人毛骨悚然。她很快爬到了洗手间的墙壁边上,动作一气呵成,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地板顺延爬到了墙壁上,而且动作迅速,简直就像一只四脚的蟑螂,两只手还不断地抓挠墙。被刮过瓷粉的墙壁顿时被她抓出了一道道的刻印。那些印记里带着血,那是赵校长手指上流出的血。她一边抓墙,还不时扭头看我,面目狰狞、喉咙里发出“呼哧”、“呼哧”的声音。
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,接着冲出洗手间,一路奔向办公室。我一边发抖,一边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人,手颤抖地指着洗手间,但说不出完整的话来。
后来,咨询中心的吴主任喊了三个北方来的高大男实习生去女厕所,试图将赵校长控制住。但三个身高都在一米七五以上的健壮男生却根本就制不住赵老师。其中一个辽宁来的实习生在事后跟我说,当时他们看到赵校长的模样,也吓得不轻,根本不敢上前。还是他先鼓起勇气,心想,不过就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,于是跑过去抓住赵校长的双手,其他两个人也随之扑上去。但让他们完全想不到的是,这名五十来岁的女性力气惊人,竟然可以一把将他摔到厕所门边,整个人重重撞在厕所门上、眼冒金星。她嘶吼、狂叫,那声音像极了发狂的野兽。几个男生虽然身材高大,却也没见识过这种场面,纷纷吓得退出女厕所,最后他们找了钥匙,将她反锁在女洗手间里,打电话通知精神病院和赵校长的家人。等精神病院的人来之后,七八个壮汉,费了很大的劲才将赵校长控制住,随后打了针,拖走了。
当时我只有24岁,刚一上班就碰上这种事,实在是吓得不轻。被人送回家之后还病了一场,不敢再去上班了。后来吴主任和两个同事来家里看我,用科学的态度向我讲述了事件的始末,我才稍微放下心。
吴主任说,在咨询过程中,赵校长一直保持着超乎寻常人的理智态度,在吴主任看来,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现象。在那天的咨询过程中,赵校长忽然问吴主任说:
“吴老师,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?”
吴主任观察了她当时的神情,就笑着答应道:“我相信。”
接着,赵校长告诉吴主任,她其实并不是患有抑郁症,而是撞鬼了。她说,两年前他们学校整修教学楼,在施工过程中挖到了七具清朝嘉庆年间的棺材。这七具棺材当时摆放在地下的位置,看起来是有点名堂的,有人说,这是一种道家“法阵”。当时赵校长并没有在意,因为她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、信仰科学的无产阶级斗士、教育工作者,在她看来,鬼神之说都是无稽之谈。但此后,她接连遭遇不顺,丈夫出轨、与她离婚、她与在外省工作的儿子先后在遭遇车祸受伤。再后来,她一个人在家中,总觉得有人跟着她。逐渐的,她发现自己被鬼上身,偶尔会失去一段记忆,家中被翻得乱七八糟,墙壁上也有爪痕……
吴主任为了搞清楚情况,一直在跟她聊谈,比如她是何时开始感觉到有人跟着她,什么时候、通过怎样的方式发现自己被鬼上身等等。随后,吴主任问她,学校里那么多教师和学生、为什么那些“鬼”会偏偏跟着她。赵校长表示不了解,但她坚信自己身体里有七只厉鬼。随后她去上厕所,接下来发生的一切,就是我知道的了。
吴主任说,在与赵校长的谈话中,他基本上做出了一个判断,其一,赵校长自称并不在意鬼神之说,但潜意识里却对那七具棺材非常恐惧。其二、在她接连遭受打击之后,将一切不顺归因在“七具棺木”上,并认为自己撞邪,不断给自己施加心理上的暗示。其三,以赵校长外显十分理智,但她将恐惧、焦虑等等负面的情绪都压抑了起来,内心长期处于矛盾状态。最后,赵校长在洗手间里忽然爆发的情况,他说,这是典型的“癔症”发作。因为赵校长接受到了吴主任的心理暗示,认为吴主任“怀疑她身上真的有七只厉鬼”,于是就发作起来让他见识见识。
在吴主任耐心的解释下,我虽然对这一切表示理解,却依然很难释怀,一度打算辞掉这份工作。但后来,因为钱不够用、工作也不好找,最终还是继续留在咨询中心上班。
我听说赵校长在精神病院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后,被家人接回家中。2012年春节前夕,我在沃尔玛超市置办年货时还看见过她一次,当时她身边跟着一位二三十岁的男青年,大约是她儿子。